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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個故事。」


「.......說什麼?」


「什麼都好,說個故事吧,說,說你自己的故事,說誰的故事,說誰都不是的故事,什麼都好。」


然後,下雨了。那個時候,下雨了,在記憶中,的確存在著細細切割彼此空間的雨絲,像針一樣打在手背上的細碎冰冷,片片段段的冰冷混合在一起順著指間滴落,答,的答,一並沖洗掉了什麼。


「很久以前有個小孩,站在牆上,牆很高,牆很窄,小孩不記得他怎麼上去的,但是他就是在那裡了。有一天他覺得站在牆上很難受,他想下去,一移動,才發現自己的手和腳都給鍊子穿過了鎖在牆上,動彈不得,什麼時候被串上鍊子他也不知道,他待在牆上很久,從來沒發現那鍊子,但是一動,血就嘩啦啦的流,疼痛吃進骨子裡去.....。」


「然後呢?」


「疼痛讓小孩很難受,但是待在牆上讓他更難受,他無論如何也不想要再待在牆上了,所以小孩用盡了一切力氣來掙脫,毀了一隻手,切斷了幾條鍊子,帶著幾條切不斷的在身上,他掉到牆下去了,摔到地上摔疼了他,牆下有條路,他順著路走啊走啊走到盡頭那間屋子。屋子裡有些什麼在等待他,在小孩的腦袋中,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只要撐到那屋子,把門打開就可以一切得救了。或許會有個溫暖的擁抱,他可以好好睡一覺,可以閉上眼睛把疼痛忘掉。小孩期待著,而且,很努力的忍耐著。」


「身體很僵硬,身體很重,全身上下都很痛,小孩走得很慢,拖啊拖啊拖著終於走到門前,他很開心,打起一點精神,放上門把打開門。」


「然後他發現門後是空的,什麼都沒有。沒有人,沒有溫暖,甚至沒有任何家具,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屋子是空屋,門後也是空的。」


「.......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他哭了,之前他都沒有哭,打開門之後他終於坐下來開始哭泣。兩滴淚水滴下來打在小孩的手背上,小孩覺得全身又冷又硬,而掉在他手背上的眼淚是那麼溫暖。另外一個溫暖的來源,是他流血的傷口。」


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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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腫了。所以他在床上多待了幾分鐘,意識是醒來了,但是他唯一做的動作只有把手蓋到眼睛上。眼睛腫了,眼睛好痛。


他腦中有個聲音在喊他的名字,對他說起來吧認真一點,盡點職責,別忘記你的職責是什麼,今天要做什麼,你忘了嗎。


哪,忘了嗎?


「......吵死了。」翻個身把前額壓在枕頭裡,伸手到床頭把眼鏡半撥半拉撥到身邊。他不是很喜歡戴眼鏡,但是這已經成為他目前生活的一種必需。今天對他的好處是,或許可以為腫了的眼睛提供一點遮擋。


做了一個夢。夢的碎片,是好久以前好像在夢中又好像不在夢中的事物。


似乎很清楚的記得,又很用力的遺忘掉的東西。模糊朦朧像是曾經經歷過的軌跡,又像什麼都不是,只是不小心看走眼被潛意識胡亂扭曲過後的殘骸。


好像不只一個夢,醒來的感覺,那些被留下來的碎片死死梗在胸前,靜靜盤旋,噎著了,梗在那裡,吐不出去,也吞不下去。


摻雜著昨天的記憶碎片一起。他翻身起來,戴上眼鏡,在鏡子前打量自己。被鏡框框住的雙眼和整個臉,看起來中規中矩。眼睛的腫脹被遮蓋掉了。中規中矩呢他咀嚼著這幾個字,上下牙用力咬合,在齒間用力咬碎,去他的中規中矩去他的,去他的得體。


--真是上不得檯面的傢伙。沒半點規矩。


--你以為,王室是那麼好讓你打混過去還是應付過去的?


忍氣吞聲和配合,然則卻大違本性。在會議中被攻擊是自然而然的事,他也知道去在乎或是在乎太久就顯得可笑,但是那些話是的確會直直刺中他,直刺入他內心的話語。


--哪裡來的野雜種。哪裡配得上這個地方?


類似,那樣的話語。否定或是給予質疑他的身份的話語。


的確目前是不甚榮耀沒錯,的確是太不符合他的本性沒錯,的確他沒什麼光采的出身本來不夠資格站在所謂「屬於王室」的地方沒錯;但他的自尊仍舊容許不了那樣的話語。容許不了由上往下的斜睨,容許不了帶刺的嘲諷,甚或被抓住的領口。


--你到底,懂不懂得規矩。


那句話在耳邊響起,情緒在血液中逆流,一路上衝至耳根後,當時他把拳頭握緊,現在回憶的畫面浮眼的時候,他再度把拳頭握緊。


你的職責是什麼?


你來這裡做什麼?你忘了嗎?


哪,忘了嗎?


「.........吵死了。」


他在心裡那麼說,但是聲音沒有出口,只是提到喉邊,稍稍比喉頭上升幾公分,然後迅速沉沉沉到心底。


職責,職責,還不就是,也不過就是...........


他突然發現自己並沒有被給予職稱,但那不是重點,他以為那個名分並不是那麼必需的;而當初一開始的理由,每再重提起一次都變得越來越模糊迷茫,到底是為了追逐他目前稱之為上司的對象,還是為了想要換一個新生活好和過去一團糟的自己脫離切割,甚或是其實什麼理由都沒有,只是沒有地方好去了。


然後剛好有一個地方可以待著。


他將冷水潑到臉上,閉上眼,在短暫的漆黑之中問自己:真的嗎?


真,的,嗎?


剛好有一個地方可以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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摻雜了驚訝的回憶。裡頭有火光有盛著茶的杯子有晚餐剩餘的餐具,一點點風,火光映在說話的少年的綠色眼睛裡,把那綠打得太亮而讓少年說話的神情顯得特別認真,根據他的認識,認真出現在少年身上是一種反常,而少年的語調一如以往,平平淡淡慵慵懶懶,再怎樣的大事都像是爐邊閒談。


「我其實,有國家的繼承權啦。」少年說,彷彿是真的一時興起突然想到這件事,而他當時直覺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我好像,一直忘記告訴你了。」


「........換句話說,你是王子的意思嗎?」


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少年對這個話題以微笑按下跳過鍵:「如果,沒錯的話,現在我有個機會。」


「幹麻?篡位謀反?」他對少年的跳過選擇感到有點挫折,同時又有種隱隱的羨慕,羨慕他對自己的身份能選擇那麼輕鬆的態度,腦中跳出幾個符合少年描述情形,王子不在國內現在又有繼承權空缺的國家,震驚刺了他一下,再隨著反應神經緩緩往全身發作。


「啊,是吧。」少年笑了,舉起手再放下,火光這次跳到他的手上,閃閃閃亮。


他打量少年。再看一次那雙澄澈無波的綠色眼睛,和他那副彷彿天塌下來都能處之泰然的神情,聽起來不像是唬人,也不像是沒有經過思考;他從一開始就覺得少年的氣質與眾不同,但也從來沒有跟皇室聯想在一起。


他就那樣愣愣的看著,發怔,總說名份名頭沒什麼,但是一但加上了名份的角度,以「王子」這個角度去看,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少年變得非常的陌生,瞬間似乎變了一個人。或許那個時候,也是他,第一次體會到,自己和這個人之間的差距。


這個,好像朋友一樣的......似乎是成為朋友了的........


那個時候,拉了自己一把的人。


「就,我想說回去玩玩,你要來嗎?」他的思緒被少年的聲音打斷,少年對他的發愣似乎全沒發現不然就是全不在意,語調輕快:「要來嗎?」


少年的聲音和句子在他跟前轉了幾轉,慢慢沉落到跳動的火花裡去,少年自顧自的咕嚕嚕喝茶,沒再說話也沒催促他的回答,而他腦中勾起了一個名字,之前,聽過的傳說中........。


「再說一次你叫什麼名字?」


「恩?崎嵬啊。」像是覺得再重覆一遍很麻煩似的,少年撇了他一眼。


「所以你的王國是......你是.........。」


「恩啊。」少年邊喝邊回答,聲音從杯子後方傳來,伴隨細小的回音和咕嚕聲。


他笑起來。世界真小,還真不是普通的小。「我不知道我會討厭還是喜歡呢。」


「沒關係啦。」少年說:「來了,就會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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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那樣了,他以似乎是王子隨從又不是王子隨從的身份跟著那個似乎像王子又不像王子的少年來到王國,打理他的政務行程,算計政敵玩一場皇室奪權遊戲,皇室的氛圍正緊張,無處不是算計,他的上司,現在得稱之為上司或是效忠對象了,依舊一派泰然可有可無,而他順理成章代理了一切權謀算計,耍手腕搞心機耍小聰明,進對應退;他適應得很快。而與其說是適應,不如說是他像是回到了本來就熟悉的氛圍中。


當初那個答案,他現在可知道了。不過也依舊談不上討厭或是喜歡,倒是意外的得到了安定。有吃有穿有住,自食其力,餓不死。


從前求之不得的安定,現在好像夢一場。又說到夢,他深深懷疑自己到底醒過來沒有,搞不好自己現在還在夢中,還在不知道哪裡,還沒有增開眼睛;走到前門轉開門把,迎接他的是滿滿一片迷濛細雨。


雨絲細小,他花三秒鐘思考關於規矩和上得了檯面的形象問題,然後放棄不撐傘走入雨中的瀟灑。


街道是安靜的。因為時間很早,人並不多。他也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這麼早起過了,至少在來這裡之前都沒有過,而這種帶點空寂感的安靜目前對他仍存在新鮮感。


幾近空蕩的街道,一路延伸,只有自己的身影和剛升起的太陽光。


太陽光漂過一樣,淡淡淡淡的金黃。他一步步踩過去像是在踩著什麼很華貴的事物;偶爾他會做一點小小的幻想,幻想著這整條街是他的,專屬於他,一個劃分出來的範圍,不用很廣大,一條街就夠了,一個可以往四周延伸的空間,會舖上陽光的金黃會舖上月亮的冷會偶爾被雨水把顏色染深,一條街。


某方面來說,如果他開口,也許他是可以得到的,但他卻從來沒有說什麼。


在他答應目前他稱為上司的對象他的忠誠的時候,他就已經打定主意不說什麼也不要求什麼了;或許他早已預期到目前的情形,現在他面臨的稱不上好或是壞,而日子,就這樣過下去。


日子還是過下去。


那個時候,他的確,是真真切切的那麼希望的。只要過下去就好了。短暫的不愉快大可隨風飄去,幾次閉眼睜眼幾次睡著醒來,就可以遺忘任日子過去。


然後一切安安穩穩推移。


在那把刀,從街角冒出來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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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的感覺很熟悉,很銳利也很熟悉。刀鋒上流過來帶有冷意的氣息,那種切割方式之俐落,力道之強勁,都予他一種神奇的熟悉感。


因為太熟悉了,所以自然而然的明白下一步的動作會是什麼,他依著身體的自然反應側身閃避的時候,清晰感受到血的溫熱流下頸側,不一會就會染到衣服上,太突如其來,傷口好像沒有想像中的淺。


聲音從背後傳來:「早安哪,筑。」


他沒動作,沒回頭,自己都覺得很神奇第一反應不是動手,規矩規矩,聲音在他腦中響起,他不想打架,不想反抗,或許下意識中在壓制著什麼,自己也不是那麼清楚;而似乎,也沒有真的覺得很震驚。雖然碰到這種事的確讓他意外,盤旋他腦中最大的念頭卻是衣服會被弄髒,那麼就壞了規矩了。


--幹,或許我被洗腦了。他覺得懊惱,他一點也不想變得這麼乖。


「你還真是,變了不少耶?」


「所以相對的,也找你找得很辛苦,哪。」


他把眼睛閉上,懶得聽,頰上的熱辣一抽一抽的,血在流,他沒打算伸手去碰觸,情知越碰會越痛。沒看到臉,但聽聲音他心中知道是誰。「這就是,你對舊識的見面禮嗎?」


那個名字,也是沉沉沉沉到心底去的名字,他一時想不起來,不想要想起來。臉龐面容,也只浮現了大概的輪廓。


「嘖嘖嘖嘖,只是想試試看我會不會真的就這樣死掉而已。」他聽到笑聲傳來:「記得你說過的話嗎?」


「忘記了。」


「唷。虧那個時候,還嚇到我了呢?那個時候不是氣勢很大的嗎?」


氣勢很大的,幹麻。好像是真的有那麼一回事吧,他想,不過那也是以前的自己,以前那個傢伙幹的事情了,若是符合本性來說的話,應該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而且還會做得很絕吧。如果,自己真的有做過什麼的話;自己,做過什麼嗎?


--有哪一次不是...........鬧得轟轟烈烈好像闖了天大的禍一樣?


--『什麼時候,你才學得會收斂哪?』


他繼續閉著眼睛,聽到了牆後的呼吸聲,下意識判定出方位,是個站得很好的位置,在發動攻擊之前,就已經先確定了己方的優勢,就在等他走到這個地方來而已。


的確,很像那個人的行事風格。真是熟悉不已的行事風格。


「我嚇到了,看起來好像真是變得非常非常乖的樣子,你打算,就此從良了嗎?」


--但要是,可以就此,就脫離掉過去的自己的話。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麼平靜哪。」


「嘿嘿嘿。」他笑了,幾乎想要放聲大笑,平靜嗎?「......也許我還沒睡醒。」


「用這種態度見舊識,真沒誠意。」


「彼此彼此。」他還在笑,對方似乎也跟著笑,然後驀地頸邊一涼,刀尖抵著他的動脈,這是那個人習慣的手法,通常用在逼問,是最省力的殺人方式,由背後手起刀落,再把人往前一推,技巧好的話,通常不會被濺到血。


--要遲到了呢。會被罵吧?又會被說,實在是個不把規矩放在眼裡的傢伙。


--大逆不道。


--在街上引起騷動的話,會很麻煩的。不過街上、街上......


--街上空無一人。


「哪,你現在這樣,到底是想幹麻?莫名奇妙不見了,莫名奇妙又突然出現,然後成了王室的走狗?活得這麼戰戰競競,小心翼翼的,怎樣,你想改頭換面嗎?忍氣吞聲的這什麼樣子,你覺得你可以堅持多久?」


「你是認為對那些眼高過人的傢伙付出忠誠,就可以得到什麼嗎?」


--得到什麼........


「你認為真的可以,得到什麼嗎?」


「這樣,你就不是那個筑了嗎?」


--又,堅持多久。


他猛地伸手肘往後一撞,膝蓋一曲身子一蹲,刀尖擦過他的肩骨擦破頸子,細細的熱辣再一道,他讓身體往後落下,手掌觸地的剎那雙腳迅速一蹬,翻了個跟頭踢向對方,由背對改為正對;這招是險招,他賭只要任何一個動作稍慢一秒就會身上多個窟窿的極小機率,而對方對他的動作也非常熟悉,若反應比他快一些些,抵在動脈的刀先深刺下去,那他就沒有行動能力了。


尚未落地站好,下一刀已先刺到,對方對他的動作顯然因為意外而惱怒,格外兇狠。他往旁閃開,但刀利,那冰涼在肩上又掛一刀,牽起血線一條,望空灑了個漂亮的弧。


「只會閃嗎?」


他看到了對方的臉,剎時回憶滿滿往眼前衝來。那頭在陽光照射下就會看起來是藍色的頭髮,那雙寶藍色的眼睛,那頭剪得很短的頭髮,那把刀。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喔,還有名字。


他自己的名字,對方的名字。被他丟棄的他自己的名字。


「好久不見。」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先出口的是這句話,顯然自己一點都沒有睡醒的跡象:「你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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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個故事。」


「聽說你是會說故事的,說,說個故事嘛。」


「.........我不會的。」


「哪有不會的道理,每個人都會啊。每個人一定都有故事,你也一定有吧?」


「說啊,說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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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的眼睛跟著其上細細的眉一起笑了,握著刀的手指修長依舊,就如同記憶中一模一樣。「你,只有這點沒有變呢。」


「不,我都,快要忘記了。」


「還是一樣,讓人覺得很火大。」


「你不會只是單純來找我敘舊的吧?」


回答跟著刀尖一同再度逼近到眼前,對方的速度比他想像中的快。「我並沒有說你走之後,我不會想念你。」


那聲音,有幾秒鐘,他覺得聽起來像是要哭了一樣。


--像是要哭了一樣。


--啊,一定會遲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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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是有故事,才會到這裡來。」


「一定的吧?」


「不,我的生活很無聊,沒什麼好說的。」


「還是可以說啊。要是不說的話,就會忘記了。忘記自己是誰的話,會很糟糕喔。」


「你會想要忘記自己是誰嗎?」


「會。」


「可是那是,一定忘不掉的啊。一定沒有辦法忘掉的。」


「也許你以後,會比較喜歡,之前故事裡的自己喔。所以現在講個故事,讓大家記下來嘛。」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講個故事吧。我喜歡聽。」


「為什麼?」


「因為在聽故事的時候,我才能從我自己的故事裡面,脫離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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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沒有忘記誰的,他慢慢明白過來,就算很多片段都在時間中蒸發或是被煮糊成一片,身體上的記憶,習慣對方的動作還是那麼清晰,應該是特地安排的吧,找他以前的搭擋來解決他這個背叛者。


火辣的疼痛和飛濺的鮮血,擂鼓一般的心跳,緊繃的神經,和沉沉沉重壓入肺裡再像根刺般刺穿咽喉刺出去的空氣,傷口的熱度漫延著,全身發燙。


似曾相識的,從本質裡頭深深深深扯出來的,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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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個故事。」


「說什麼?」


「說你自己的故事。」


「好久好久以前,有一個小孩,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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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喚醒的記憶們。逐漸清晰的圖像們。


以及,逐漸清晰的聲音們。


「真的認為你可以逃離嗎?真的認為這樣子你就可以逃開嗎?」


他沒有回答。


「這樣你就可以,你就認為在那個富麗堂皇,光明美好的世界裡,有你的一席之地嗎?」


--沒關係啊,來了就會知道了啊。


--沒關係的。


「你認為,真的,這樣子就可以被接受了嗎?」


--那雙,綠色的眼睛。營火映在其上跳動著,咕嚕嚕舉高的茶杯。


「你這個背叛自己原本世界的叛徒!」


--我想回去玩玩,你要來嗎?


--像是在邀請人到家裡玩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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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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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你就可以什麼都不要管,什麼都不在乎,這麼簡單的就.......。」


--然後呢?


「吵死了!!!!!!」


情緒終於在吼聲中爆開,他一把抓起刀子,刀鋒銳利,打磨得又銳利又輕向來是那個人的習慣,非常好使用,他手腕一伸,往前一推。一個很簡單的動作,情知這個動作會在自己身上喚醒什麼,開啟什麼樣的開關。


他突然體悟到,他沒有辦法成為誰的。


沒有辦法成為自己以外的誰。


「只是,暫時,還不想輸而已。」


血噴出來飛濺上身,在早晨舖上的金黃中,格外耀眼奪目。他盯著自己的影子,影子在細小的雨中飄浮著,顯得虛軟無力。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以前,他的耳鳴持續著,所以他沒聽到聲音,但還是能夠看見記憶的輪廓。「我是不是好像說過,沒有理由傷我的臉的話,我會殺人的喔?」


藍色的眼睛閉上,再睜開,帶著淺淺的笑意。


曾經他覺得那藍色真是再漂亮不過了,他一生之中,再也不會見到像那麼漂亮的好像天空一樣的顏色。


「真難得,你的聲音,聽起來。」那聲音,那語調,因為混雜著血的腥味和嗆咳而顯得虛弱,不過當中的熟悉感和他腦中的聲音重合,而引發一片嗡嗡耳鳴:「就像要哭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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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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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亂七八糟是絕對進不了大門的,於是他沒有從大門進去。帶著一身血汙數道傷痕和雨水滿布的狼狽,他索性翻牆。長長的走廊上沒有碰到誰,現在理應是會議時間,他遲到了的會議在另一頭進行,而這一頭貼著精緻壓花的純白壁紙,舖著淺褐色木頭地板,乾乾淨淨的長廊,理應,不是閒雜人等可以闖入的。


他並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會再回到這裡來,傷口剝去他的思考判斷能力,就像一層一層剝去他的皮,他的血肉,一層一層剝開,最後就什麼都不剩了。剝開之後,他也不大確定自己能不能再聲稱自己不屬於閒雜人等,擁有所謂的資格可以踏入這裡。


--現在這個樣子........


--不要說規矩禮貌了,其實根本就是哪裡來的賊之類的吧?要說上得了檯面都是笑話。


--也許,本來,就是個,笑話。


長廊的盡頭是一道門。他走熟悉的長廊,如果沒有任何奇特的插曲,依照慣例,他總是抱著文件或是端著茶,敲門之後進入,可以看到他的上司一貫平靜無波的悠閒,雙肘抵在桌上,十指輕輕巧巧交疊。


早安,那少年會說。


王子會這麼說,然後招呼過後輕輕點頭,眼神是和他平視的。那點頭是一種承認,確定他真真實實踏在這個地方的証據。


這個地方,這裡,這個,王國啊........


門今天顯得特別遙遠,他懷疑是自己走太慢的關係,他以假裝正常來當做遺忘和逃避,不管怎麼樣,總有一個什麼是最重要的,那個最重要的事情必需要先完成才行。職責,他的職責是,以他的職責而言,他必需先好好提出遲到的道歉以及解釋,他想著少年臉上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


--還會什麼事都在預料之中的平靜點頭嗎?


--還會,認可嗎?


他覺得緊張,但還是把遲疑壓下去,連同一步一抽的疼痛,臉上的血被他擦掉了,但那已不是唯一的重點,或許他真正需要的是去沖個澡換套衣服,不過在那之前總有一些什麼得先做,一定要先做好的,一步一步,他跟著傷口的溫度一起,走得確實。


一定想要確認的的。


當必需要遵守的規矩和職責,全部破壞光光之後........


--我,其實是,不知道能不能去那裡的人。


--『沒關係啊。』


聲音很微弱,他的耳鳴一片嗡嗡,強大並且劇烈猖狂。他推開門,指尖的力道帶著期盼。


























空的。







門後空無一人,僅餘一張大桌。什麼都沒有。



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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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混合前陣子的想法跟最近的想法攪在一起現打(?)出來的。我什麼都沒有寫,什麼都不知道在寫什麼。不過寫點什麼總是好的。背景音樂全是Stratovarius。後來又把伴奏反過來當主旋律聽了,這個時候就很想念鋼琴,手癢。

我的王國系列野史也許會是現存最完整的紀錄也不一定。

考慮很久才發,總覺得發出來要是流到官方去應該會被譙或是被扁(囧rz),官方版真的徹徹底底跟我是兩回事.....調性、設定,基本定義,就連看待的角度也不大一樣。有得罪就先道歉了.....||||||||

讓它只是我自己的故事就好了,它對我的意義,跟其他人的定義,應該是不相干的。我得強調這個不相干,不然我不敢發。

我會留著的地方,我會承認的地方,只有因為那個地方存在我承認的人和我承認的要素。

動作場面,好久沒寫,果然要練。


--柊無  2007/10/8



再補後記。

這篇還差一點點什麼,那缺少的一點點在我一場吐了整夜的大病之後,忘記了。
這就是為什麼文章不可以放久的原因=        =+
因為我忘記了所以後頭很虛,但是我捨不得砍掉。給某人過目之後得到的答案是:還可以啦。所以在盡量不要補太多不要喪失感覺的情形上發上來。

所以,它,是半成品。

「王子沒有讀國中,他一直都是王子;黑幫老大一直都在混黑幫;而候爵一直都在牛奶王國裡當他的候爵。」

就這樣。

--柊無  2007/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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