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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町某間小小的店,空氣稀薄,暈眩一片。
她在成堆的箱子和成堆的出租衣服上坐著,店家並沒有表示那是可以坐的,但她覺得後腳跟酸疼,狠狠的啃咬著神經;她坐著,深深深深的疲累感,似乎雙眼一閉就會睡著。
空氣稀薄,她的思考像被緩慢攪拌的水泥,黏稠濃重。
什麼都在想,也似乎什麼都沒有想。
「我嚴重懷疑我發燒到頭痛。」從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就開始想了,稱不上是非常擔心,但是也不能說完全不在意。盯著眼前的文字,她覺得自己的心,似乎因為這幾個字由眼裡侵而被抬高了那麼一點點。一些些。
以非常打混的理由和表面的禮貌蹺掉的那堂課,進行的課程內容是關於戀愛過程的探討,她喜歡那個老師,因為老師提供的社會學角度解釋既不過份光明,但也有一定的正向意義。她大致聽了一下,在來來回回數棟樓之間衝著跑去簽假單之前,一邊聽著那些定義一邊認真的想:所以我,到底有沒有戀愛過啊?
在我身上所降臨的到底算不算戀愛呢?腦中出現一個身影和一個名字,高佻削瘦,有著修長的手指。她說那手指拿來彈琴一定很漂亮,對方笑笑說是嗎,然後表示他只會彈貝斯。
偶爾她會對著那些手指發呆,一根一根,在想著什麼又似乎完全不想什麼。它們很蒼白,她說,而男人的回應往往是沉默和微笑;啊,他總是開口說了一個聲音,一個啊字,後面的話,好像在還沒出口就被吞回去了。
「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男人的回應隨便又自然,像在描述午餐吃什麼,有很多時候她覺得,真正說午餐吃什麼也許他的語氣還會認真一點;他把他的眼鏡拿下來,揉眼睛。她盯著他不戴眼鏡的臉龐發愣。
「......幹麻?」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不戴眼鏡比較好看?」
他頓了一下,「當然。」然後修修長長的手指再把眼鏡推回原位,身子前傾 ,像要訴說什麼祕密:「跟你說,我戴眼鏡,就是為了擋桃花。」
唬爛。男人一貫的原則,在和尚學校打混這麼多年,她似乎也已經習慣了,張嘴說大話似乎成為每個男生的原則,耍人騙人讓他們覺得很開心,尤其在女生面前。
然則這個念頭伴隨她之前聽到的傳言一起冒出來,所以她在白他一眼之後想起關於他的桃花新聞,總覺得說不出什麼。他是個對任何女生都很好的男生,至少看起來是那樣。
她甚至相信要是換一個女生問他喜歡我嗎,他也會回答同樣的答案。
空氣稀薄,她覺得想睡覺,身邊傳來歌聲,一抬眼是正套量表演服裝的男同學在哼唱,低沉的男音,男同學聽說在KTV打工,怎麼唱都是流行歌,但嗓音特別,唱起來也特別,少了她討厭的那種流行歌軟軟弱弱的調調。
發現到她的目光,男同學問她要不要去唱歌,唱歌唱歌我讓你打折。她想到她似乎從來沒怎麼聽他唱歌,那並不是個交際關係特別好的男人。她說,我快睡著了,明天再說,一邊忍住哈欠。撇一眼對方的領口拉鍊在換衣服時沒拉上,隱隱可見漆黑一片的胸毛,開口說喂拉鍊拉上吧,男同學愣了一下才照做。
你總是會注意奇怪的地方。男同學說。
她白他一眼,覺得自己在重疊某個時候的某個動作:正事快辦,你到底要選哪一件衣服上台表演?我在想啊,男同學的回答帶著幾分吊兒郎當:我在想啊。
想。想什麼,我也在想啊可是我想了半天都沒有結果,為什麼你想了半天也沒結果?她在心中回應,頭一扭閉上眼睛,對方的身影靠過來,一種靜靜悄悄的壓迫感。
凡是比她高的人都會帶來這樣的壓迫感,多多少少的,需要仰視的距離,被俯視的距離。很久以前她覺得差一顆頭是很遙遠的,認識男人之後倒是習慣了,但仍然無法接受他像對待弟弟妹妹那樣伸手摸她的頭。
「你一定沒有一百八。」她說,男同學一臉不服氣,將近一百八啦我一百七十九,她想了想,再搖頭。
截然不同的壓迫感,差太多了。但測量方式她沒說出來,盯著眼前的彷彿來挑新衣逛大街的男同學覺得疲累,是否天下的男人辦事效率都一般差勁,永遠不知道輕重緩急,她犧牲掉自己的休息時間陪他來挑選衣服,但是他足足拖了她近三個小時還沒有做出什麼決定,一整天六點醒來沒吃什麼東西也沒有什麼休息,她覺得疲憊,而對方就跟所有她認識的男人一樣粗心大意,完全性的忽略她有意無意明示暗示的訊息。
於是她決定不要再閒扯下去,以免直接轉身走出店好給自己多一點新鮮空氣的念頭在體內爆炸之後直接化為行動。她再度閉上眼睛,不確定自己會不會這樣就睡著,靜悄悄的壓迫感仍然存在著。安安靜靜的,閉上眼睛之後她想到的總是那個人。
她想,大概是因為最近也很常遇到一個跟他差不多高的T一樣。來店裡的幾個小時前她在教室窗外遠眺T高佻的身影,T倒是截然不同的堅持自己沒有一百八,她說,騙人哪你的壓迫感明明就很大,T於是索性非常白目的刻意逼逼逼逼她逼得很近,然後往上往下斜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習慣,她當下反應直接一拳扁過去。痛,T說;廢話,她回。
你打的是我的骨頭,你手不會痛喔?T問著。吵死了她說。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到底男人喊痛的時候是唬人的還是真的很痛,而他們通常以嚇到你很好玩為樂或是覺得很有成就感;久而久之,她就變成反正先扁再說,情知自己應該沒什麼力氣。
有時候想想,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兇悍。但關於這點男人一句也沒有抱怨過,不管她在他面前的態度再怎麼兇再怎麼情緒化,據說也是本性很衝的男人卻總是一派溫和退讓,溫和到讓她懷疑一般對他的傳言所有他幹架闖禍火爆脾氣等等消息都是神話。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有一次她說。
「恩,我是個奇怪的人。」男人思考了半秒,然後直截了當的承認了。至此以後他就常說:我是個奇怪的人。
奇怪到她都覺得自己也跟著被影響得奇怪了,她想,這是她坐在那堆衣服上幾個小時來第一次得到的小小結論。而就在得到這個結論之後不久,她決定不繼續等下去了不發一語走出店外。
她本來是真的想要很溫和的,但是真的很累很累了。她覺得自己再沒有時間乾耗下去。同行的B似乎被她嚇著,連連道歉,她擺擺手說我只是性子衝罷了,B說:恩看得出來。她苦笑。
什麼跟什麼活動嘛,榨乾她似的虛脫。她突然發現自己在這個時候會想起男人,好像在難受的時候會自然而然想起他,至於是因為下意識覺得他是還算可靠的人,還是因為他曾經強調過要是有利用價值的話就請盡量利用一類的調論,她想不出來答案。
或許只是因為很單純的,那男人不再在身邊了。他像個鬼魅一樣,來無影去無蹤似的,就這樣很突然的消失了。之前他也會很固定的突然間消失一個禮拜,也有一次長達半個月的紀錄,她沒親口問他過為什麼,怎麼了,他也從來沒解釋,諸如只是因為不想上課所以蹺課一個禮拜這種回答在別人聽起來像唬爛,而她在細想之後卻總感覺似乎接近真相,又少了某些最重要的元素。原因背後的原因。
有了空缺就會胡思亂想。課堂上,人類行為學還是社會學的分析說的是孤單和寂寞是不同的兩個東西,生理上的叫做孤單,心理上的叫做寂寞;可以孤單但是不寂寞,但是若是跟人相處卻覺得寂寞,即使只有兩個人的相處,那寂寞也足以痛苦到讓人想自殺。
或是是在真正意識到寂寞的時候,她才會這樣胡思亂想。
一路一路,鎖死著一個人,思路一直想下去。跑不掉也甩不開。
身邊的友人問她,記不記得前天晚上,在她上班的餐飲店中來到那個帥氣外國客人;她在一片昏沉之中,茫茫然點頭,那天晚上忙得快翻天,她會記得純粹只是因為知道友人很喜歡外國帥哥,所以特意讓友人代她送餐點過去,替她製造機會。
她覺得友人釣個外國帥哥也不錯,總有樂見其成的想法。打起幾分精神來聽,想不到得到的結果竟然跟自己有關係。「他從斯洛伐克來,他說有可愛的女孩替自己點餐而且笑得那麼甜總是會心情很好。」
原來有朝一日我也會對外國人有吸引力。那是錯覺吧她說著,那是錯覺吧,因為也沒什麼進一步的發展的樣子。然後想到男人曾經也說過類似的話的樣子。
「看到女生笑得甜甜的心情就會很好啊。」
她愣著。然後發現她其實不會什麼笑得甜甜的,又仔細想想發現她其實也從來不知道他怎麼看待她。
直到目前他像鬼魅一樣消失之後,她才在思緒中開始努力認真的懷疑自己是否曾經真的遇見一個鬼魅。輕若紙蒼白若紙,飄浮削瘦,聲音輕輕柔柔,孩子一般的影子。
她想了一遍那個外國人的長相,是真的很帥。但是想不起來自己有沒有對他笑。
男人是難以理解的生物。她想,一抬頭又在路邊的點心冰果店看到T,已經第三次了怎麼老遇到你,她說,T於是把頭一抬大搖大擺走到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然後佯裝沒看見:什麼?這裡有人嗎?有人嗎?
她再度順手一拳,以身高來說,剛剛好正中胸口,T以一種誇張的語調叫痛,她說,試著營造笑得甜甜的感覺:會痛就記得我是誰了喔?
身邊的友人目瞪口呆:想不到你敢打T。她驚疑:為什麼不敢?
「也是喔,有沒有誰是你不敢打的?」
她又開始想。想得很認真,但是似乎沒有結論。
努力思考的東西向來沒有結論,尤其在精神不佳的時候。想念是一件只要一個人就可以做的事情,所以也相對的是很簡單的事情,她想著自己是不是正在想念誰,但又同時想著男人是不是真的存在過。他總是強調他是個騙子,那麼所以她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幻象。
「不過啊,你知道最高明的騙術是什麼嗎?」
什麼?
「把真話說得像假話。」
「所以我雖然在騙你,但是我說的還是真話喔。」他說:「想想就會知道,就算說的都是真話,但向來沒人信,也沒人聽。」
她想著,我想了好幾個小時想到快要睡著,但是仍然不知道。
她想著,然後把頭髮輕輕的盤起來。活動表演的當天要化妝,她試了幾次,覺得盤不起來。
然後她拿起手機,打了幾個字,停頓下來,猶疑著要不要按下發送鍵。
總是越想越久越呆滯越迷茫。
--喂,喂,你到底還,活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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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純粹打發時間。其實要分在所謂創作讓我覺得有點心虛。
總覺得好累好累好累,但不知道在累什麼。
全部處理完之後發現我的晚餐還真的冷掉了,不想吃,又覺得不吃浪費錢。
第一次用女性視角。
好像真的是第一次吧。真的呢,假的呢,我也不知道。
沒怎麼扣題,我懶。
我開始在回歸本家計畫了。就是真的開始亂來的意思。
都變忙了,大家。而我,好想要彈琴,覺得想想想想想得要瘋掉了。
同樣也發瘋似的想要回到本家去,這個活動有點膩了。
其實我真的很喜歡我自己的手機答鈴,所以開始自己打電話給自己。(喂)
不過當初到底選了什麼歌總是想不起來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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