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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迎面將寒意吹過來的時候,他覺得胸口驀地梗住了什麼似的一緊,而當那緊窒感消退只留下冰冷,他在那冰冷之中忘卻了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裡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那麼幾秒。


然後他開始咳嗽,咳嗽像一隻巨大的針深深插入肺裡,身子因痛苦而彎曲。




再度平靜下來,第一個感受到的還是風。正是漸漸吹起冷風的季節,入冬了,人們如是說著:入冬了。他在冬天的風之中喘息,身上不過一件寬大連帽恤衫,牛仔褲,他再花了幾秒鐘思考自己的夾克去哪裡了,可能忘在家裡,也可能忘在教室,或是不知道哪個社團活動地點裡。


風吹起,是下午四點的風。他站在醫院的透明玻璃門前,帶點迷茫。彷彿對著醫院那片調和一切的雪白習慣了,一時之間對於門外的世界難以適應。


他咳了兩、三下。咳嗽像粗糙的砂紙磨擦過他的咽喉。


也許是因為風的關係,他想,應該是因為風的關係,我穿得太少了,但在我昏倒的那個當下,夾克應該是沒在身邊的,所以也沒有人幫我帶過來。


.....在我昏倒的那個當下,似乎也沒有人在我身邊。


那麼,是誰把自己送到醫院裡來的呢,還是自己後來撐著一路走過來的,自己有那麼厲害嗎?他想著,後來發現自己連什麼時候出了什麼事都已經模糊不明了。只知道再度恢復意識的時候,是坐在病床上對著調和過的一片白。護士說,你若沒什麼特別不舒服就可以走了,他想一想說,沒事,於是就起身走出門。


走出門,踏出第一步迎面就碰上這個冬天第一道冷風,對他而言的第一道冷風。


他就在風中默默往前走,橫切過馬路到對面的小巷子,一路視野滿是柏油的深灰,摻雜水泥牆的淺灰,冷冷硬硬,毫無生氣的色澤;某方面而言,對他來說是帶著虛弱的色澤。


而他像是步在自己的虛弱之上,腳步虛浮微弱,蹌蹌踉踉。這麼拖著拖著走沒幾步,他覺得餓了,抬頭撇一眼巷口的小吃店,上面寫著家鄉小吃的菜名,這縮短了他考慮的時間,將他很快的拉進店裡去。


還不是晚餐時間,也還不是下課時間,所以人不多。店裡除了剛剛走進來的他,還坐著兩個一起來吃飯的女生,他點了菜,找張桌子坐下,牆上架高的電視在放著民間鄉土劇。撇一眼那名字讓他覺得懷念,曾經紅極一時傳為話題,但他從來沒真正看過也沒搞懂劇情是什麼。


因為是很久以前的一個背景因素,而再次見到這個因素讓他覺得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或許人在虛弱的時候就會下意識想要找什麼依賴,而若是現在周遭找不到,就往從前的,熟悉的地方去追尋。他等著菜上來,店裡頭沒有風了,風在窗外,嗚嗚掠過而窗玻璃微微顫抖。


他突然想到很久以前,也是在這樣有風的日子跟一群同學進去小吃店吃晚餐的那天,那天對他來說是非常稀有的,也因此一直深刻的刻在他的記憶裡:和一群同學去吃飯。


並沒有特別維持,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意識到的時候,自己總是一個人,一個人讀書,一個人上課,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吃飯,那個時候他在學校並沒有特別參與什麼活動,也無心參與,因此很簡單的上課、回家讀書,晚餐很多時候就省了隨手抓個麵包解決。跟同班同學並沒有交惡,但也不算是特別好到會一起行動。


於是他也是想都沒想過會跟一群同學去吃飯。那天正好風起,他似乎也是沒帶外套就一件長袖,臨下課的時候被叫住:「新開了一家小吃店耶,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


並不是很清楚為什麼把自己也算進去。也許只是剛好或是拿來湊數,總之他當下覺得意外並且驚訝:「我?」


「對啊,一個人吃飯,不是很無聊嗎?」


說得理所當然的語調,那個時候,現在想起來,他開始疑惑這是否代表自己的行為模式在被開口邀約之前就已經被觀察很久了。


你總是一個人吃飯。


那是個輕輕柔柔的聲音,而說話的人是她。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注意到她的存在的吧。


一個人吃飯,不是很無聊嗎?


不覺得大家一起吃飯,比較好嗎?就算是很簡單普通的東西,也會變得好吃了。


對他來說,那頓飯是什麼味道,吃了什麼早就已經不清楚了,但是他總是記得那頓飯,偶爾想起,在他自己一個人吃飯的時候。換了新環境,離開原本學校的時候他更常想起這件事,因為獨來獨往的模式並沒有絲毫改善,他還是自己一個人行動,還是自己一個人吃飯。習慣了,本是沒什麼,不過想起的時候總就幾分懷念。


和大家一起吃飯。對別人也許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對他卻是非常難得的特別經驗。那天是風起的時候,但他在吃飯的時候因為熱鬧的氣氛而不覺得寒冷。


現在覺得很冷。


電視裡的鄉土劇正做到真相大白的精彩完結,他放棄思考,將聞名已久但無緣得見的鄉土劇繞富興味的配飯吃下去;口味明顯和家鄉的小吃不同,但他沒有太過計較,總之長得像是家鄉的菜色。在這種時候和這種情況興起懷鄉的心情,怎麼看都帶著幾分詭異。


他沒吃多少,沒全部吃完,虛弱靜靜的流竄著,花了很多時間在看鄉土劇上。以前從來不覺得鄉土劇好看,當偶像劇入侵他的室友佔據他住處的電視之後,他開始覺得鄉土劇很可愛。


用一種研究怎麼灑熱血耍芭樂製造高潮的心情。


進廣告的時候他把吃了一半的食物丟下然後付了帳,踏出店門走入冷風中的時候猶疑了一下,一方面是咳嗽再度爬上他的咽喉,一方面是風迎面吹來,從他的視網膜底撈起了那個時候的景像。


她及肩的長髮,淡淡飄揚。不高但纖瘦輕盈的身材,一襲輕紗荷葉邊白裙,隨風飄啊飄。她揮手,說拜拜。


他突然想著,自己現在,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打從下了決定改變,下了決定去實行,遷移的環境,得到的結果,所犧牲的所付出的,換了個新的據點,捨棄了的東西事物,遭遇的戲劇性變化,浪費的時間,所有所有,他開始質疑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讓自己成為現在這樣的自己,真的值得嗎?風呼嘯而過,打散了他的回答,只默默將冰冷貼上他的雙頰,他用力大口大口呼吸,明明住所離巷口不遠,卻覺得彷彿得走上數千數萬里。


心跳加速。他依舊覺得餓,拐到路旁的便利商店,買了酒和泡麵。


就著風喝,這樣比較像是,他習慣的一個人晚餐。他總是會在起風的時候喝酒。而雖然醫生明令不能喝,但他一次也沒遵守過。


就著風,當酒意一路燒上耳根的時候,他才會稍稍習慣這寒意,也較容易壓制體內的翻騰。有時咳得厲害,當感覺咳嗽這個動作深深將自己刺穿,會在嘴裡齒間嚐到血的甜腥。


他用酒將之洗去,從喉間湧上的,再度伴隨酒精的苦味吞回肚內。


--現在我還是一個人吃飯。


其實什麼都沒有改善,風還是一樣冷冽。他接到一通電話打來打聽他的感情事,他只顧咳嗽,擠不出半個字,一面覺得這也好可以迅速了結,一面感嘆自己再也無法單憑意志力就壓制下咳嗽而不打斷想要出口的字句。


掛下電話他把手機放在身邊發呆,發呆想著之前接到的簡訊和簡訊背後的身影,在風中飄逸的髮稍。


--起風了,這個冬天。


就要是冬天了。


風止息的時候,也許他會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還存在著。不過反正,風暫時還不會停。


風會吹一整個冬天。




---------------------------------------------END

後記:

題目變成附屬品了。因為寫得很快,所以也完全不想要清楚交代。

我的偽愛情研究題材,呈現一種雜七雜八毫不成章的形態。期中考快到了。我也快要消失了。要多撇一些什麼也許就乘這幾天吧。能吃多少題目是多少。

一個人吃飯是真的比大家一起吃飯要來得無聊多了;這件事是親身體驗但是沒有細刻感覺,而我是真在巷口的小吃店吃了鱔魚意麵配台灣霹靂火然後覺得對台南的鱔魚意麵非常的懷念。

樣板換來換去。最後也許會繞回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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