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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歐瑞與馮亦爾的旅程,接龍第三篇,作者為友人柊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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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一日,城市斯諾微兒。



以雪覆蓋一切的城市。

 

 

像是盡了全力,想要掩埋什麼,安靜但是明確的飄落著雪花片片,沒有中止,並且小心翼翼的像怕弄碎了些什麼,每朵雪花慎而重之的落下覆蓋在這個城市上。

 

 城牆,城門,民房,那座有著尖塔高聳入雲的宮殿,街道;安靜並且慎重的,由一片片雪花拼起一大片雪白。

 
這是個以飄落切割一切視界的城市。放眼望去什麼東西都隔了一層雪花連成的薄膜,透明的,閃著殘存的太陽光澤,點點薄弱的白。若說要仔細觀看,其實什麼都看不見,反倒是退遠了還能見到一個什麼的大概輪廓。

 

馮亦爾站在城牆上,將手心覆上積了雪的牆頭。雪的冰冷沾上手心,他收回手細細看著,被麻木的神經傳遞著細小的刺痛。殘留在他手心的白因體溫而融化,在他看來像是努力瑟縮身體的孩子。

 

也是盡了全力的,想要讓自己消失,盡力縮起來,好能夠盡快化成一灘水以脫離他的手掌。

 

 

白色是外衣,外衣一般披在這個城上。而城像是緊緊的,盡了全力的在抓住什麼,透過這不斷落下的雪花。馮亦爾把手上化了的水甩去,手心留有衣角的觸感。

 

絲綢般的柔和薄紗,以片片雪花織就。

 
巧奪天工哪,造就了這城的美麗;終年落雪,但氣溫卻不至於低到嚴寒的地步,維持一種讓人清醒的冷冽,是那麼小心翼翼於每一個動作,小心翼翼的織就這整個城市,小心翼翼的將雪花一片片由天上放下,小心翼翼維持著,幾乎沒有誤差的氣溫,四季的溫度像丈量過似的準確調整在一定的落差之內。

 

斯諾微兒是女神的名字,代表朦朧迷茫的光暈,代表朦朧的美麗。

 

 

這城,雪的落下乍看之下若點綴,之於高聳入雲的建築,整齊排列的街道,正中央的大鐘樓,井井有條一板一眼,而這點綴柔和模糊過份剛直的線條,讓它看起來井然有序,而又不失詩意。

 

「詩意。」馮亦爾喃喃念著,那是他在旅遊手冊上見到的形容:「這片慘白,詩意。」

 

他看向自己的手,咀嚼著慘白兩個字。

為什麼會聯想到那樣的形容呢?是感受到了微弱,不過.......

 

 

「馮亦爾!」

 「哇啊!」馮亦爾沒想到會聽到自己的名字,著著實實嚇了一跳,因為之前沉在思緒中沉得太專心,隨著身體反應整個人往後一退,重心後傾,便撞上了城牆。

 
笑聲響起,清脆朗朗的男童音,那音色語調總讓馮亦爾想到片片雪花飄落的詩意,但是不會讓他聯想到慘白,「你很有趣呢。」


「嗚,嗚啊。」馮亦爾撫著發疼的額角,雪讓地上濕滑,他索性放棄站起來,「痛哪.....。」

 
「要幫忙嗎?大哥哥。」一隻手伸到他面前,那是修長好看的手型,潔白潔淨,不過皮膚粗糙,手指關節有明顯的繭,看上去像是常做粗活,一面伴隨著清脆的笑聲不斷:「真對不起,不過我沒想到你會反應這麼大。」

 
馮亦爾用一種遲疑和不知所惜的表情愣愣望著聲音的主人,一身白袍,邊緣鑲了金絲花紋和金邊,樣式簡單但是材質華貴,那是個約莫十二、三歲的男孩,一張輪廓清晰如刀刻般立體的面容,馮亦爾很少因為別人的容貌吃驚,但這個男孩讓他感到驚訝,怎麼有人能擁有如此一塵不染的純淨空靈輪廓。男孩的聲音爽朗活潑:「你真的叫做馮亦爾啊?」


「啊.......就這樣坐一下也好。」馮亦爾揉揉額角,撞得還真大力,像要把他的思緒全部撞空,男孩笑笑,對上那笑容,馮亦爾想著這男孩是否來自於某個神話,流傳在詩意之城斯諾微兒,為符合城的氣息而創作的美麗神話,以內容淒美絕倫而著名。

 

 這男孩就像集合了所有的神話精華脫胎出來的成品。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男孩偏頭想想,然後乾脆的在馮亦爾跟著坐下來,他似乎不是很習慣身上的華貴衣服,舉手投足間顯得有些不自在,他低著頭打理被弄皺的衣襬。


「有人告訴我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就是他。」

 
馮亦爾定格在一片呆愣中,他看上去很吃驚,但又不僅僅是吃驚,男孩感到他猛地打了個抖,像是被那句話抽了一鞭,而他的魂被打出軀殼長達數秒。男孩剎時感到歉疚,但不大確定為什麼自己要為之歉疚。

 

「........對不起。」


「什麼?」男孩的聲音將馮亦爾拉回現實,清清朗朗又輕柔若雪花一般落在他的肩頭,沒有聲音,堆疊起來的冰冷。馮亦爾愣著。


「我只是想來見見你,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傳說中的人。」男孩說:「好像也是最後一次有機會可以見到傳說中的人。聽到你的故事的時候,我就一直一直很希望有一天可以親眼見到你。」

 
馮亦爾的臉上堆起懊惱和尷尬,他愣著,最後決定牽起嘴角以回應男孩語調中的崇拜:「啊,真是的,我都搞迷糊了。」

 
「你是誰?」馮亦爾問。

 
「我叫梵涅爾。」男孩說:「是這個城市的居民。」然後他手一伸將鑲著金邊的衣袖展示在馮亦爾面前,「以後,他們說,可能會是這個城的主人。恩,我聽不懂。」

 
「......城主嗎?」馮亦爾看向男孩的手,那雙手上粗糙並且指關節上布著繭,並不是擁有貴族身分的人會擁有的手;斯諾微兒的體制如同它的街道和建築般嚴格明確,所以男孩若不是貴族,是不可能成為城主的。

 
「我想應該是不可能啦,為什麼。」男孩笑著,像要把什麼念頭給甩掉似的刻意爽朗:「為什麼可能?違反體制的事,想也知道不可能。」

 
「可是,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你看這衣服,終究還是穿在我身上。」男孩說,把手舉高,自己盯著那織得整整齊齊的金邊,他仰頭望天,舉高的手就像往上伸想要抓住什麼,五指微曲。馮亦爾看著男孩的側頸線,男孩是不習慣那衣服,但他的氣質中有些什麼和那華貴的質料是相襯的,或說被那衣服襯出來某種比華麗華貴更加脫俗的東西。他看著男孩,看著他一襲白色,那空淨絕塵的面容在片片雪花之下,一雙大眼深遂。

 

 

和城相呼應著的氣息。

 

 

「馮亦爾,你剛剛在看這座城對吧?你看到了什麼?」

 
男孩的聲音輕輕柔柔,和落下的雪花一起飄落;唯一的不同或許只在於男孩的聲音奔放而自由,而雪花則受了限制,必需安安穩穩依循一定的軌跡降落。「如果是你的話,看到的東西跟其他人一定不一樣吧?我好想知道,究竟真正的斯諾微兒城是什麼樣子的。」

 
他把手收回來,視線和片片雪花一同飄落在馮亦爾跟前,優雅並且詩意:「你不覺得,這個城,努力的在掩埋什麼嗎?」

 
「我只是個旅人。」馮亦爾說。

 
「就是因為你是旅人,所以你才看得清楚,不是嗎?」男孩說,帶著期盼:「你看到了什麼?」

 
馮亦爾思索著那句話。他將手心平貼地上,再次感受規規矩矩的冰冷刺入手心,雪花很快的覆蓋了他的手背,他思索著那句話,看向男孩:「我什麼都沒有看到,除了你。」

 

 「你不能從外人的視角來了解這座城。」馮亦爾說,「如果你真的愛斯諾微兒的話。」

 
「很難透過一個陌生人來完全了解自己的家人吧?雖然不是很貼切,但就類似這樣的道理吧。」馮亦爾繼續說,在句末加了點微笑,男孩看著他的眼神專注:「你看到什麼,我就看到什麼。」

 

 

靜默幾秒,雪花片片落下,在兩人中間灑下一道迷茫。

 

 

「可是,我,一直什麼都看不到。」男孩說。

 
「我會覺得,城,這些雪花,終年飛舞著的又不像是在飛舞,飛舞得太漂亮,太........不像真的,它並不是真的因為下雪所以存在,而是不得不存在來掩蓋這座城,讓大家都看不見。」

 
「我什麼都看不到,只有這些雪。斯諾微兒是個終年降雪的美麗城市,但是它究竟是什麼我並不清楚。」男孩深深吐息,淡淡的白霧飄散在他輪廓分明的臉龐和雪花之間,唯美的線條組合構成的唯美圖象,就像幅畫,男孩的聲音清脆。

 


 「也很難愛上你根本不了解的事物,不是嗎?」

 

 
馮亦爾開始覺得冷,他低下頭,以手支地靜靜站起身來,男孩的聲音持續飄蕩著。

 

 「明天,我要進宮裡去,他們說我有機會可以當城主的。如果說........」他頓了一下:「我不知道,應該是不可能的,可是我就會有這樣的想法,如果說這是真的的話........。」

 
「我不希望斯諾微兒是個,不被自己的城主愛著的城。」

 

 
雪花飛著,純白而潔淨的盤旋飄落,慎而重之的覆蓋。男孩的髮稍上多了幾點白,馮亦爾在男孩的語氣神情中找到幾分熟悉,他想起一個名字,模糊不明的。

 

 
「雖然一直都對大家隱藏自己是很難讓人愛上的,但是連自己的主人都無法對它有任何情感,那麼斯諾微兒........,就算給了大家這麼多的美麗也沒有用。」

 
「連讓人愛上都沒有辦法,只是終年為大家編織著美麗。這樣,不是很可憐嗎?」

 

 

雪花飄落片片,靜默美麗,但無法讓人愛上的迴旋。

 

 

不是很可憐嗎?

 
這慘白一片。薄弱的,盡了全力的慘白一片。

 

 

「........介意我再問一次嗎?」馮亦爾說,對著眼前空靈若精靈的男孩:「你是誰?」

 
「雖然你好像對我很熟悉,但是我還是得對你再自我介紹一次,我是旅人馮亦爾。」他沒有給男孩回答的時間,自顧自接了下去:「你了解多少並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現在以什麼樣的身分,在面對你。」

 
「你想要以什麼樣的身分面對斯諾微兒,梵涅爾?」

 
「我.......。」

 
「那將會決定斯諾微兒怎麼看待你。」馮亦爾微笑,笑得溫和,在男孩眼中那是恰如其分的溫柔:「也很難對一個身分定位不明確的陌生人介紹自己,不是嗎?」


「你看到什麼,我也看到了什麼。即使是我,也並沒有特別特別。馮亦爾不過是個旅人,如此而已。」


「盡了全力也要掩蓋的東西,往往擁有很大的痛楚和醜惡。你覺得,看到了,真的比較好嗎?」


「......我不知道了呢。」梵涅爾說,他深遂的大眼一眨一眨,「只是還是會想看看,我總覺得,在斯諾微兒中存在什麼,跟我很像的東西。」

 
「如果,在走之前,在不得不聽他們的話之前,我可以看到一次真正的斯諾微兒的話.........。」

 
「以一個居民的身份。」男孩的視線停在片片飛揚的雪花之上:「很少有居民不愛他們的城的嘛,僅管城總是那麼冷漠。」

 

 

冷漠的隱藏在漫天飛雪之中。

 

 

「總是這般的純白潔淨,從來都,不覺得累嗎?」

 

 

男孩站起身來,而就在他站直了的那個剎那,風吹起,拂上男孩的髮稍時雪的顏色突然變了,風像是揭開了什麼似的帶著絕對的力道,風圍繞著男孩身邊,以他為中心盤旋向上,在風當中飄落的,不再是白色的輕柔的雪花,那著舞著的,帶著狂亂和崩潰似的掙扎的,片片花瓣,鮮紅如片片灑落的血滴。

 
不斷飛舞的血滴,承載於絲般虛弱而難以辨識的羽毛間,飄落的其實是羽毛,但都殘缺不全,絲絲殘羽幾近於透明,而鮮紅的花瓣狂亂盤旋,彷彿被什麼猛力噴灑到空中,血痕道道交雜凌亂,觸目驚心令人屏息又因過份強烈的情緒而痛楚的美豔。

 

 

豔哪。不斷飛著雪花的城,不斷飛舞紅花瓣的風,不斷舞著的。

 

 
那裡,本來,曾經,存在飛翔的夢的.........

 

 豔哪。落英繽紛,似夢還真。花瓣中心的男孩怔著,滴滴鮮紅觸及他的肩便化了去,而羽毛紛紛落下,停駐在他素白的衣衫,那鑲了金的邊界,殘根斷羽輕輕柔柔撫過若一聲嘆息。

 

風停了,再回來輕輕柔柔小心翼翼的片片雪,慘白薄弱覆蓋男孩的髮,男孩的肩,他的衣衫;輕輕包覆著空靈純淨的男孩,像輕輕給予一個擁抱。

 

 

「馮亦爾。」

 
「恩?」

 
「如果以一個旅人的身分來說,你真的,很溫柔。」

 

 
馮亦爾將手心朝上,承接了一片雪花,再次看著雪花在手中急速瑟縮消失。男孩說的話,他好像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也聽到有人說過。

 

 「溫柔得,不像個.....。」

 
「噓。」馮亦爾將手放上男孩的肩,食指貼上脣,他的藍眼睛帶著溫柔的笑意,當中男孩讀懂了什麼。

 

 然後男孩恢復了初見時的爽朗,「那麼讓我重新介紹自己,我是斯諾微兒的居民,梵涅爾,歡迎你來這裡玩。你不介意的話,我也很歡迎你到我家來住。」

 
「在他們要我進皇宮之前,我也很樂意帶你去晃晃。我知道很多有意思的地方的,關於這座城.........」

 
游疑了一下,男孩在爽朗的笑容中,學著馮亦爾手心朝上,輕輕承接一片雪花,他將那片雪花握在手心,帶著慎而重之的優雅:「關於這座美麗而詩意的城。」

 

 

美麗而詩意的斯諾微兒。

 

 美麗,而詩意。

 

 

看著男孩空靈純淨的深刻輪廓,馮亦爾用這幾個字把慘白給覆蓋過去。靜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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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依舊落下。片片迴旋。

 

 走下城牆時,馮亦爾似乎並沒有對階梯底端立著的紅髮男子感到錯愕,那証實了他在男孩身上讀出的熟悉感,男子用手勢止住了馮亦爾打算行的禮。

 

 「是您讓那孩子去找我嗎?」

 
「我討厭敬語,馮亦爾。」

 
馮亦爾笑了:「他知道很多事情,也很聰明。」

 
「你打算.........會是你的繼任者嗎?」

 
「我從沒這麼想。」男人的語調像是劃開一道傷口:「只不過.......。」

 

 
沉默,雪花片片迴旋,盤繞在男人身邊牽起絲絲,若隱若現的鮮紅迴圈。

 

 

「這城先要了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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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十一號,城市斯諾微兒。

 

 

 

MARK:掩埋。飛舞盤旋。落下。

 

PEOPLE:梵涅爾,可能的承繼者。

 

GET:花瓣二,雪色淡白、慘白。

 

NOTE: 所以,我又是誰?

        我是否,也正在掩埋著什麼。 又能埋得起來什麼嗎?我的旅程。

 


P.S.:

MET:第七神主。

GET:哀傷的祝福。「一路平安」,花瓣血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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