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瑞與馮亦爾的旅程，接龍第二篇，歐瑞視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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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所走過的那些城市中，是不是有哪座最令你印象深刻的城呢？
是不是有那麼一座城，你從來不曾提及，卻在敘述其他城市時，不由自主的在自己心裡默默區分著與那座城的不同之處。
是不是，有那麼一座城呢？
瑟恪斯是座接近圓形的城，座落在一座緩坡山丘的丘頂。進了城門後，就可以看見人們的屋子繞著緩坡圍成一層一層的圓，像洋蔥內裡般整齊的撘蓋上去，直到最頂是一座尖聳的鐘樓，在每天固定的時刻，低沉的鐘聲會從城的最高處傳來，流水般順著城的坡瀉下，灌進每個人的耳裡。
歐瑞坐在階梯上，傾聽著今晨的第一次鐘聲，住在這裡的一小段時間，已經足夠讓他清楚每日鐘聲的時刻。在心裡數到最後一聲鐘響，他站起身來。
「你要離開這裡了是嗎？」身旁的小女孩眨著眼問道。
「嗯。」他露出笑容，打從第一眼見到她，他就知道她很機靈。「也差不多該走了。我今天早上已經和老夫婦辭過行了。」
「這樣啊，」她歪著頭，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他們應該很捨不得吧。那對夫婦沒有孩子，你住在那裡的期間幫了他們很多忙，他們很喜歡你，一定很希望你留下來。」
他沒有回答，淡淡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想起今早向旅館夫婦道別時，他們交給他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做為護身符，那時他把玻璃瓶拿在眼前晃了晃，裡面裝的是土。
但那也不只是土，雖然他聽聞過某些地方的土本身就帶有咒的氣息，不過瑟恪斯這塊土地很平凡，不像是那樣的地方。而且咒的氣息也不太像她。看著他疑惑的樣子，老夫婦只是笑著要他收好，並輕聲的為他唸了一小段祈禱文。然後微笑著送他出門，叮囑他一切小心，像是在送家裡的孩子出門遠行般。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小女孩猛然站起身來，清脆的童音喚回他的思緒，小手拍了拍屁股「歐瑞是個旅人嘛，要去很多地方的，本來就沒辦法在一座城市待很久的啊。」
他瞇眼，微微牽起嘴角，這個小女孩總是用著那稚氣的聲調說出這類老成的話來。
「不過歐瑞，」她看著他彎身拎起隨身行李，提出她從今早就想過的疑問。「你有想過下個城市要去哪裡嗎？」
「沒有。」他揹起行李，回頭望了眼一路向上延伸階梯。這個城因為自身的高度不斷往上，所以擁有很多橋樑和階梯，到處錯雜橫亙著作為通行的小路。「我還沒確定。」
說完笑了起來，一如他所預期，女孩百般無奈似的對他翻了翻白眼。
十一月七號，我準備離開這座城市。
城市的名字是Circus，瑟恪斯。
是座有著接近圓形城牆的圓形的城，房子一圍著山丘一圈圈蓋上去的，除此之外其實是座非常平凡的小城鎮。鍾塔每天都會敲五次鐘，居民的作息也都很規律。
在那裡停留了比原先想的還要久的時間，原本打算傷好了就要走的。旅館主人是對老夫婦，總是邀我和他們一起吃飯，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有空就幫他們一點小忙，但他們卻因此堅持只收我一半的錢。
然後我遇見了那個很活潑伶俐的小女孩，這是我第一次遇見這麼平易近人的城。她對外面的世界很有興趣，總是吵著要我說些旅行的瑣事，然後津津有味的聽著。
她有一次說歐瑞，其實我也蠻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不過你知道的，我不能離開這裡。那個時候她和我坐在鐘塔前的階梯，這座城的頂端，邊說邊眺望著城牆外的世界，風吹的她的短髮格外凌亂。
我想著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對旅人格外有興趣，畢竟這是她唯一能接觸到城牆外面的媒介。
傷好了後她陪著我在這個城內到處逛逛走走。瑟恪斯這座城不大，街上除了偶爾有馬車經過，其他時間都是祥和平靜的，也沒見著什麼旅人。
對了，旅館老婆婆煮的濃湯很好喝。
「吶，既然你還沒決定方向。」女孩指著延城牆蔓延的道路「那就從這裡開始走吧。」
「走去哪裡？」他有些疑惑的問道，這條道路是沿著瑟恪斯的城牆鋪的，繞了瑟恪斯城一圈形成一個圓，會和身後的道路相接。
「瑟恪斯是座接近圓形的城，家裡有遠行的人時，即將啟程的人就會繞著這條路走一次。因為房子是沿著山坡蓋上去的，所以這樣走一圈，就幾乎能看到這座城的全貌了。」說道這裡她頓了頓。「其實這是種習俗啦，希望離開的孩子們，臨走前好好的再看一次自己所生長所愛的城，也希望他們得到城的祝福一路平安。」
「這樣啊……」
「反正你還沒決定方向嘛，」她聳了聳肩。「瑟恪斯有五個城門，通往不同的方向。你就沿著這條路走吧，順便再看瑟恪斯最後一眼，直到想走時就在下個城門出城吧。」
「這倒是個不錯的方法呢。」他微笑著同意了。
「……歐瑞就是這點不像個旅人啦，」忽然女孩像是累積了很久的不滿，對他抱怨起來：「從第一眼看見歐瑞我就在懷疑，旅人不都應該要很沉默穩重的嗎？哪有人像你這樣動不動就笑的。」
「呃，是這樣嗎。」他不知道這小女孩腦中的旅人形象到底是從哪來的，只好忍住笑意說道：「那可能是因為我旅行的還不夠久吧。」他想著，或許她遇過很多個那樣的旅人，畢竟一座城本來就該習慣來來去去的人們。
她似乎不是很滿意他的答案，有點惱怒的瞪著他。
「對了，我想問一件事情。」雖然剛被嫌不夠沉穩，他還是選擇了微笑。
「什麼啦？」女孩沒好氣的應道。
他從口袋中掏出了那個小小的玻璃瓶，拿到她眼前，她順手接過。「這是我今天早上離開旅館時，老夫婦送給我的，這應該不是普通的土？」
「是這裡的土啊，昨天那位老婦人拿去給城裡的巫女下過咒的，讓出門的親人帶在身上當作護身符。」她有些驚訝的解釋道：「很多地方都有這個習俗吧，你不是個旅人嗎？怎麼會沒聽過。」
「不，我沒遇過這種事。」看來又再度被視為一個不稱職的旅人了，他原本想告訴她，既然是送給親人的，那身為旅者本來就比較沒機會知道這件事。
「是親人吶，看來他們心裡，是真的很希望你留下來當他們的兒子喔。」她把玻璃瓶交還給他。
他聽著，遲疑了一下才伸手，忽然覺得玻璃瓶的重量增加了少許。他看著掌上的瓶子很久，才收攏手指，今天早上他問這是什麼時，老夫婦只說是護身符，要他收下。他輕輕握著，感覺咒的氣息在手中緩慢的擴散，暖暖的，彷彿手裡握的是某種有生命有體溫的東西。
「好啦，我該走了。」想到這裡，自喉嚨發出的聲音有些低啞，他蹲下來與她平視。
「……歐瑞，你是第一個陪我說話的人。你是我遇過的人當中，第一個看的到城的人。」小女孩望著他的綠色雙眼。
「所以我想送你一個禮物。」
她凝視著他，小手捧起他的雙頰。他感受到她小小的嘴唇接觸自己的額頭，緩緩的落下一個吻。
「這是瑟恪斯所給的祝福和印記喔。」唇離開他的額頭後，她說道。
「每個旅人，都會帶著一座城的祝福一起旅行，那座對他而言獨一無二的城。吶歐瑞，你還記得我問過你的話嗎？」
「……我記得。」再度對上她的眼。「謝謝你，黎塔。」他溫和的說道。
「雖然你很不像個旅人，也一點都不像是會照顧自己的人。」她咧著嘴笑著，眼睛瞇了起來，棕色短髮輕微晃動著磨蹭她的耳梢「不過，別死了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風的關係，她的尾音有那麼點顫抖。
「好。」他面帶笑容的答應，站起身來拍拍她的頭，轉身，離開。
即使是在瑟恪斯這樣偏南方的城市，十一月的風也已經有點涼了。他的雙手插入外袍的口袋，緩緩走著，一直到聽見背後她離去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他的步伐也加快了一些。
風吹在他的耳際，垂在左耳的耳環隨著風，以極其輕微的力道拉扯著他的耳垂。
他用散步的速度走著，一面抬頭望著這座城。走到第一個城門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瞇起雙眼，勉強望見擠身在眾多房屋中，那座不起眼的小旅館。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與那個小女孩見面時，是在進入這座城的隔天。旅館的主人上樓來敲門，說晚餐只有兩個老人吃太寂寞了，邀他跟他們一起吃飯。他隨著老爺爺下樓，走到廚房時，一眼就望見那個趴在餐桌上，睜著一雙好奇的眼打量他的小女孩。那時他想著，或許她對進到這座城的陌生人總是很感興趣。
「所以說你是個旅行者嗎？」當他坐下後，小女孩趴在桌子上，張大著眼睛問他，「你叫什麼名字啊？」還沒等他說話，就又自行接下話「我是黎塔，等你傷好了以後我可以帶你逛逛瑟恪斯喔。」
「年紀輕輕就到處旅行，很辛苦吧。你叫什麼名字？」老婦人慈祥的問道，把熱濃湯端上桌。
他說了他叫歐瑞。說出口的那刻自己都有些吃驚，自從開始旅行後，他好像還沒自口中講出自己的名字過。
「你去過哪裡啊，孩子？」老爺爺問道，在他對面坐下來，擦拭起煙管。
「咦歐瑞你去過很多地方嗎？你有到過很特別的城市嗎？講來聽聽嘛。」小女孩一聽到，神情即刻興奮起來。
他只簡略說了一些，然後說他剛旅行沒多久，到過的地方並不多，沒什麼好講的。
「這樣啊，」女孩聽完後皺下眉頭，但下一秒像是想起什麼，馬上又恢復了活力「啊，有了！」
「至少有一座城你一定可以說！」
想到這裡他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座城座落在山丘上，擁有無數個的階梯與緩坡，才讓這個小女孩永遠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
他再次邁開步伐，這次他邊走邊輕聲的哼起歌來，很古老的歌，遠在他還沒出生前就已經被人們一代一代傳唱著，用來訴說與傳達的一首歌。
欸，是不是有那麼一座城，它非常的普通，你從來不曾向別人敘述。因為它普通到讓人不知道能從哪說起，但同時卻也非常特別，特別到讓人無法啟齒訴說。
你在旅程的途中，會一點一點的失去它，但有一天，你會猛然發覺現在自身所處的城市，有那麼一點它的影子。
一定有的吧？那座獨一無二的城。
「妳是說，哪一座城？」他怔怔的問道，濃湯的香味飄進他的鼻子，他才想起自己似乎也很久沒像這樣坐在餐桌上吃飯了。
眼前的小女孩仰起頭來，咯咯笑著，棕髮隨著小小的頭左右晃動，藍色雙眼因為臉上的燦爛笑容而瞇了起來。
「當然是故鄉啊！」
他在第三座城門前停了下來，把手中裝著土壤的玻璃瓶小心翼翼放進行李中。那是，讓遠行的親人帶在身上做為護身符用的，為此下咒禱告的土。他牽起嘴角的笑容，一貫平平淡淡的。
是親人啊……
他把行李再度揹起，看了這個城市最後一眼。一橦一橦的房屋圍成同心圓向丘頂延伸，無數的小巷與階梯深藏其中，他想著自己這些天來被那個小女孩拉著不知來回跑過幾次。
然後轉身走出城門。
你問我答案嗎？
如果能夠選擇的話，城市的名字是，瑟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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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瑞的第一篇文，跟柊無討論後修改的版本。
能夠與城對話的人，自己非常喜歡這個設定。
自己寫完後相當意外的是，這篇裡對話佔了很大的部分，這是之前沒想過的。或許黎塔是個會讓我不自覺一直讓她說話的孩子吧（笑）
能夠與城對話的人，他的旅程。
第一篇寫的是有關故鄉，接近回憶的形式，對每個旅行的人而言，那座最為平凡無奇卻也獨一無二的城。
寫起來是蠻輕鬆的，因為希望歐瑞選擇作為故鄉的城，黎塔形象的城，是個讓人感覺溫暖的地方。
選擇的故鄉與選擇離開的故鄉。
雖然並沒有什麼確切的儀式，但在哪天會忽然發現，早在離開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選擇了那裡作為故鄉。
只是種認定，無關乎其他。
不過，看來字數不破一千是不可能的事（大笑）
就去看看不同的城市吧，去與他們對話。
恩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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